人艺俱老——读胡天民先生绘画

          李向阳

          在中国美术史上,揭阳虽非苏沪那样起到长期引领画坛风向的作用,但作为粤东古邑,揭阳却也是山川灵秀,人文鼎盛。揭阳市依山临海,内有榕江、练江、龙江滋润,不管是三月春雨还是袅袅秋风,都是如诗如画。而自唐陈元光,宋吴复古、彭延年以降,揭阳历代诗人词家、书画名家层出不穷,称得上是诗词书画之乡。特别是清末至民国,工诗词、善书画者,不乏其人,如林伯虔、佃介眉、谢式文(谢海燕启蒙老师)、林芙初(王兰若启蒙老师)、林岩耕、邝碧波(黄独峰启蒙老师)、等,现当代更是涌现出黄独峰、谢海燕、赖少其等一批大家。如今,胡天民先生以卓然成为揭阳书画的又一代表。

          胡天民先生,一九三二年出生于潮州的一个书香之家。自幼喜好书画的他,早年的奚、佃介眉、王显诏先生启蒙。后获林受益、郭笃士、白丁诸先生指点。佃介眉擅长书、画、诗、文、篆刻,技艺得力于传统而不问所囿。粗豪飘逸,成就卓然。王显诏于书、画、诗、篆刻都有较高造旨,其诗、书、画被称为“三绝”。林受益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博学多才,为刘海粟、潘天寿教授的得意门生,其画笔莫淋漓,古朴苍润,格调不凡。郭笃士于诗、书、画、医易皆善,其画疏放清雅。白丁幼学画艺,的传统之熏陶,不为门派所囿,博采诸家,融会贯通,善人物、能山水、花鸟,兼善治印,其画风个性张扬,用笔刚则恣肆、柔则碗娈。佃、王、林、郭、白诸潮汕名家对于中国传统艺术的综合修养和全面参修对胡天民先生的为文、从艺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并贯穿于其创作的始终。

          正如中国传统文人认为“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那样,胡天民先生也吧“艺”定在业余的位置,认为艺术是游憩的工具。他中年潜心于行医,因建树独到被聘为揭阳市卫生学校校长、高级讲师。直到退休后,他才将全部精力投之于其所好,并深研诗词。已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的他,在耄耋之年还担任了揭阳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广东省书法家协会荣誉理事、揭阳市周易研究会主席、揭阳市画院古文等社会职务,并编辑出版了《榕水书风》两集和《胡天民画集》《揭阳书法集》《凝碧画缘》等画册。观赏胡天民的山水画,让人心胸豁然开朗,一切烦心之事回抛之九霄云外,宛如春风扑面。

          自清李康有为提出“中国画学至国朝而衰弊极矣,岂止衰弊,至今郡邑无闻画人者。其遗余二三名宿,摹写‘四王’‘二石’之糟粕,枯笔数笔如草,味同嚼蜡,岂复能传后,以与今欧美日本竞胜哉”(康有为《万木草堂藏画目·国朝画》)后,中国画包括山水画如何创新便成为一种类似于口号的呼喊时,创新的目的及结果就不得不让人心存疑虑了。幸运的是,也有一批以金城、林纾、陈衡恪等恪守传统文化精神的画家,他们坚信中国画的艺术价值在于坚守传统文化精神,他们相信“世间事务,皆可作新旧之论,独于绘画事业,无新旧之论”(金城《画学讲义》)。就事物的规律而言,“新”于“旧”是辩证统一的。“创新”是食物发生和发展到的功力,在没有理解、掌握传统究竟是什么的情况下,便冒然去创新,这样的“创新”只能属于拙劣的异想天开。其结果也往往是所谓的“创新”消解了中国画的概念和边缘,沉湎于形式的肤浅化、表面化。创新不是无本之木,不是无源之水,它必须根植于传统之上。因为中国画的问题是由自身德历史渊源及传统规范所形成的,离开了中国的历史渊源和传统规范,就如象棋舍弃自己的规则而采取别的规则一样,本自不复,一切无从谈起。

          胡天民先生便是一位坚守传统文化精神的画家。在他拜师学艺的过程中,在他后来艺术修悟的过程中,他都深知传统的丰厚。于是,他把主要精力投在对传统文化的体悟上。这种与传统文人画家走的道路并无二致的选择看似循规蹈矩、充满着艰辛,实则是对中国书画艺术、中国文化透彻了解的结果,充满着智慧、毅力和胆略。当然,在世风急功近利的今日,这样的选择必须有“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心境。胡天明先生一直拥有豁达的心态,他隐于闹市,读书、写字、作画几十年,不求闻达,潜心于书画寂寞之道。

          在我看来,胡天民的山水画有如下几个特点。

          (一)追求一种山川浑厚、草木华滋美学效果。金城说:“山水之难,莫难于意境。笔墨非不苍古,气韵非不深穆,章法非不绵密,一落巢臼,便是凡手。清初‘四王’,麓台最逊,以其意境凡近,千篇一律也。是故善画者,不需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即一树一石,落想不同,下笔自异。”(《画学讲义》)胡天民先生的山水画分为两类,一为繁体画,一为简体画。(徐鼎一《冥抱天根 墨守混沌—读胡天民先生绘画》,见)《胡天民画集》,荣宝斋出版社,二〇一一年版)其繁体画以细密的构思、深远的意境、精微的技法,营造出了山峦起伏、烟锁云断与幽邃深远的情境。其简体画亦能以诗化的情绪语言表现出华滋深邃的境界。

          (二)胡天民先生注重绘画艺术语言的锤炼,他以书入画,追求笔墨的沉着痛快、苍茫浑厚之感。笔墨个性的最好表达是典雅含蓄、内涵丰富。只有构建在这一基点上,笔墨才具有深度、高度和力度,才能够持久地打动人心。胡天民先生的书法以颜鲁公为基,参以碑意,古朴沉稳中蕴含着苍茫老辣。但和书法中常采用的渴笔相较,在画中,无论大幅巨帙,还是水墨小品,他多采用重笔饱墨,浑然天成,不露斧凿痕迹。观其用笔,干脆利索,有酣畅淋漓之感。

          胡天民的山水画“淡墨每次于浓墨”(清龚贤语)。繁体画中,他点染皴擦,干湿浓淡、疏密变化多样,几乎布满整个画面,繁而不乱,极塞实处能见虚灵;简体画中,他用笔皴擦捩转,随意生发,以大面积的留白来表现一种钝厚的张力,墨色薄而厚重,但有时候会在其作品中浅傅一些色彩,但淡而不薄,并于墨色相和,从而使画面的神气更加生动。

          总之,胡天民先生的山水画,是根植传统文化的个性画诗意表达,很好的承接了传统文化的诗书画为一体的文人画精神。古人说“人书俱老”,年过耄耋的胡天民先生已经到了这个境地—人艺俱老。就其艺术而言,“老”不仅是得心应手的老练,更是其“技艺”和“艺道”的会通。

          (本文作者系《荣宝斋》期刊编辑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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